车门打开。
苏砚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率先踏出,镜片在车灯的强光下反射出无机质的冷芒。
苏慕辰紧随其后,一身熨帖的手工西装一丝不苟,眼神冰寒如覆盖万载冻土的冰川。
苏熠最后一个跳下车,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绺碎发,脸上带着未消的余怒和急于质问的急躁,但在看到雨中那道身影的瞬间,即将冲口而出的咆哮被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凌烬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那不是面对强敌的蓄势待发,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濒临极限的剧烈痛苦和挣扎!
像一头被锁链勒入骨髓、又饮下滚烫岩浆的困兽!
“凌烬!你他娘的……”苏熠还是吼了出来,声音却被密集的雨声冲散了些气势。
凌烬猛地抬头!
碎发湿漉漉地甩开,露出了那张被雨水冲刷得异样惨白、毫无血色的脸。
他看向苏家兄弟的眼神,没有了酒吧里那种冰冷的俯视感,只剩下一种近乎凶兽被逼迫到绝路、即将不管不顾爆发的、纯粹到极致的暴戾与混乱!
那眼神里的黑暗狂潮,几乎要吞噬掉车灯的光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砚没有看凌烬的眼睛,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视线,穿透雨幕和强光,精准地、无比快速地掠过凌烬插在右侧裤袋、正因内部剧烈对抗而疯狂颤抖的右手。
然后又掠过他垂在身侧、那只在酒吧里曾抓握过苏桃桃手腕、此刻掌心紧握的左手。
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落入了他如同精密雷达捕捉的目标定位器中——
凌烬那只紧握成拳、因极度用力而指骨发白甚至透出一点皮下青紫筋脉的左掌外侧掌缘,靠近小指根部的位置……沾着一星极其细微、几乎被雨水冲刷干净……却在强光照射下反射出一点暗褐色的……
泥土。
不是酒吧地板会有的泥土。那泥土的颜色和质感……带着一点青草的碎屑和露水的湿润气息……
花园的泥土!
苏砚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苏熠要迈步上前揪人的前一秒,苏砚的手臂如不可撼动的铁闸,骤然横拦在苏熠胸前,将他死死挡在身后!
“别过去!”苏砚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绝,“他身上能量指数…超过安全阈值五倍以上!即将发生不可控力场倾泻!”
话音刚落——
凌烬身上压抑到极限的能量风暴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点!并非攻击苏家兄弟,而是狂暴地反噬自身!
“呃啊——!!!”一声仿佛从撕裂的喉咙里迸发出的、压抑了太久终于挣脱束缚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吼声终于冲破了齿关!
他那只插在裤袋里、疯狂挣扎的右手猛然从口袋里抽出!带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了雨丝轨迹的黑色气旋!那布满虬结恐怖青筋、仿佛每一根血管都在内部爆裂的苍白手掌,狠狠地、全力拍在了旁边的——
一辆停着的、价值不菲的玛莎拉蒂Ghibli的引擎盖上!
“轰——!!!”
一声沉闷到撕裂耳膜的巨响爆发!
整辆车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然锤击!坚硬的金属引擎盖应声向下凹陷出一个直径超过半米的恐怖深坑!金属板扭曲、翻卷、撕裂!车灯应声爆裂成纷飞的碎屑!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至前挡风玻璃!
飞溅的金属碎片和玻璃渣混合着雨水四射!
苏熠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格挡,苏砚的黑伞瞬间前倾,精准地挡开了射向他们的最大碎片!苏慕辰脸色铁青,雨水顺着冷峻的脸颊线条滑落。
硝烟弥漫,雨声依旧。
当碎片落定尘埃稍息。
凌烬站在原地,维持着单掌下按的姿势,那只拍在扭曲金属上的右掌……完好无损。只有皮肉上残留的扭曲印痕和因充血而显现的恐怖筋络血管,证明着刚才瞬间倾泻出的力量何等惊人。
而那辆玛莎拉蒂,彻底报废。
凌烬缓缓直起身,如同从地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雨水冲刷着他脸上刚刚因痛苦爆发而略显扭曲的神色,再次恢复成那种冻结的漠然。只有那双深如寒渊的眼睛,在抬起的瞬间,穿透狼藉的金属废墟和冰冷的雨幕,扫向苏家三兄弟时,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警告。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只刚刚砸毁了一辆豪车的、蕴藏着恐怖力量的手,缓缓抬起,随意地指向停车场的出口方向。仿佛刚刚那毁天灭地的爆发,不过是驱赶几只聒噪苍蝇的警告。
接着,他再没看任何人一眼,浑身散发着比暴雨更凛冽的寒意,抬脚,踏过一地的金属碎屑和玻璃残渣,迈着平稳却踏碎雨幕的步伐,独自一人,沉入停车场更深处无边无际的黑暗甬道之中。
留下身后一辆价值七位数、彻底变成废铁的豪车,和三个被这沉默而毁灭性的力量所震慑住的苏家男人。
苏熠张着嘴,雨水滑进他嘴里都忘了吐出来,眼神发直地看着那个在雨水中远去的墨色背影,所有质问和怒气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苏慕辰握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凸起泛白,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车骸,眼神冰冷得能冻结雨水。凌烬的危险性……远超他的预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警告可以了结!
苏砚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那辆报废跑车引擎盖深坑边缘、残留下的一点模糊印记上——那不是凌烬的掌纹形状,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小、复杂、散发着微弱光芒又迅速湮灭的、如同烙印或刻印留下的奇异符文残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直插在西装口袋里的左手。掌心向上摊开,露出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不可察红点的特殊金属追踪贴片。那是他刚才在酒吧靠近凌烬侧身阻挡时,神不知鬼不觉弹射贴在他衣角的。
此刻,贴片上的红光规律地跳动着,却在某个方向上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信号受到强烈干扰。
苏砚镜片后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冰冷彻骨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