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未散处,陈凡金眸微敛,指尖轻扣膝头,道:“知道自己的出身吗?”
如此轻描淡写的第一个问题竟让白猿有些不知所措,白猿摇头,脸色阴沉道:“这我真不清楚,自从开了灵智起便在这座山林里,孤立无援,一切都是自立根生。”
陈凡闻言嗤笑道:“好一个自力更生,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福缘,还觉得自己是自力更生呢。”
听到陈凡的讥讽,白猿脸色更是阴沉,尖爪深深嵌入岩缝,强压下心中怒火,老实回答:“确实有过怀疑。总觉得事事都太过顺遂,许多几乎不可能的机缘都能碰上。起初觉得蹊跷,但每次细想总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久而久之,索性不再深究,只想着走好眼前的路。”
“起来说话。”陈凡单手支颐,俯视白猿的惨状缓缓说道:“说说吧,迄今为止都遇上过那些奇遇,机缘。”
白猿问声,顿感身上枷锁一轻,踉跄起身,距离陈凡两个身位盘坐下来企图打坐修养,却发现整个道身天地几经残破,连一些外泄的灵气都无法收拢,只能作罢。
只能咬咬牙追忆此前所遇到的机遇
“机遇太多,有些一时半会也会想不起来,不过有几件事却记忆犹新。”白猿略做沉吟:“这件事说来也巧,发生在八年前,看你这小娃也定不知晓,就算你家世显赫,你家老人也不一定会对你讲起那件事。”
“八年前,东阳羽宗被其他三大七品宗门联合下面的附属宗门进行围剿,那时候玉溪地界本就纷争不断,云梦王朝皇室也无心无力管辖,再加上当时东阳羽宗副宗主又闭关多年未出,东阳羽宗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外界都纷纷猜疑这个曾经攻伐术法造诣极高的副宗主是否已经身死道消,要知道东阳羽宗能在数百年间迅速壮大从一个五品宗门一跃龙门达到七品宗门的高度,这位副宗主占据一半功劳。”
“三大宗门有探子来报说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副宗主时已有道身腐朽,道心倾颓之势,恐怕大限将至,只能闭死关来冲破桎梏。也正是因为这点猜想,引的剩下三个七品宗门纷纷蠢蠢欲动,这也就有了后面的三大宗门围剿东阳羽宫之战。”
“当时战况分明,东阳羽宫宗主被三大宗主合力围困,再加上其底下宗门叛乱,内忧外患,眼看援助无望,事先联盟的几大宗门纷纷放弃支援,选择作壁上观。”
就在众宗门已经将战场推进到东阳羽宫祖山的时候,离踏平山门只差最后一步之遥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位事先推算已经身死道消的副宗主出了变数,只见其蓦然现身战场上空!”
白猿喉头滚动:“但见他凌空而立,二话不说便祭出万千阵法。左手掐诀引动九霄雷动,右手结印唤来地火焚天。阵中有阵,法外生法,如神兵天降般直插敌阵核心。所过之处,三大宗门的防线如纸糊般土崩瓦解。不过盏茶功夫,竟将必败之局生生扭转!宛如一尊杀神,以凿阵冲锋之勇撕碎对方重重围攻,电光火石间将大局扭转。”
“那一战……”说着说着白猿面露崇敬之意,忽见瞥见相对盘坐的青衣小童神色不豫,连忙收敛思绪,话锋一转道:“这些都是后话,不过我此生最大的机缘也源于此战,有当时战事混乱,众多收了重伤的宗门弟子受了重伤失去了宗门庇护,一时之间只能逃离玉溪地界,一路向北逃离也就到了我这山中。”
说着便伸出手掌比划着:“前后来了三批人,第一批七人,第二批五人,最后一批只剩三人。均是宗门核心弟子,个个身上带伤,有的断了手臂,有的丹田受损,最惨的那个连本命法宝都碎了。“白猿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按老规矩上前化缘,谁知这些人见我是山中精怪,非但不给,反而要取我内丹疗伤。”
闻言,陈凡顿觉有些不对,询问到:“不对,按你这么说,即使当时那些弟子身怀重伤,但其中不乏众多金丹期修士。哪怕你当时趁人之危,只要他们合力反击,也不是你能衡量的。”
这话如天雷只劈白猿道心,白猿强忍痛楚,不敢有所隐瞒道:“事说来话长。当年我虽通灵智,却懵懂无知,连妖族基本的炼形之法都不知晓。山中另有大妖盘踞,我终日东躲西藏,以野果溪水度日。”
“后来的某一天,一位云游至此的僧人来到溪边小溪边遇上了我。现在想起说来也怪,当时山中百兽,甚至不敢靠近其身旁半里地,皆觉大日蒸灼之感,唯独我甚至感觉明明第一次相识却觉得莫名的亲切,冥冥中有种天意想让想起身旁靠近。就当时他坐在溪边诵了一篇佛经,虽说听不懂,但听了半晌心中那点混沌便豁然开朗。”
那僧人临行前只是轻抚我的头顶,低语道:“毛猴,今日之遇,便是你我的缘法。“话音未落,手中法杖已在我额前轻点,霎时间万千修行之道如醍醐灌顶,自此我便有了求道之基。
此后百年,我在山中潜心修行。直到那日,他又踏云而来。老僧立于山巅,似对我说,又似自语:“我佛门中人,济世度人时亦需借力而行。譬如行脚化缘,既是解饥止渴,亦是广结善缘...“余下话语如雾里看花,我只依稀记得“化缘“二字。自那以后,每有修士途经此山,我便学着老僧的模样,上前求取修行之法。
白猿强忍体内翻涌的气血,偷眼观察陈凡神色,见其面色稍霁,这才继续道:“如你先前说我欲加害二位,实在是天大的误会。老猿修行数百载,此前莫说是修道之人,便是寻常樵夫猎户,也从未伤过分毫。八年前,我还时常为迷途旅人指引出山之路...”
它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几分苦涩:“可那些逃难至此的宗门弟子却不同。他们见我不过山中精怪,竟敢讨要功法,便如受了天大的冒犯,二话不说就要取我性命。“白猿的爪子深深抠进地面,“幸而那时我已入金丹之境,更兼熟悉山中一草一木,这才将他们逐个击破。”
“当我竭尽全力将最后一位修士耗死之时,那位对我有点化之恩的僧人再度现身。他看着满地狼籍,只低头诵了句,'阿弥陀佛',就转身看着浑身浴血愈发兽性的我说道:‘既然济世不及,便救己身罢。事已至此,你就避开人世好好在此山中自净修行吧。’劝我避世清修,又将尸骸堆积成山以儆效尤,警惕外人不要再入深山之中——这便是你们入山时所见景象。”
白猿说到此处,忽地仰首闭目,喉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它那布满白毛的面容被此处天地的尘污搅的浑黄:“自那时起,老猿与你们修道之人之间,便横亘着一道天堑。“
它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平日里尚能压制这满腔兽性,与你们戏耍警告,送客出山。可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白猿的利爪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出深深沟壑,“非要逼得我现出本相。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老猿要强行'化缘'了——留下几部功法抵命,已是天大的慈悲!”